第三章乱世人杀人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陈庆之便起了床,洗了一把脸,先是坐在书桌前认真起了一个奇门局,居然是一个大格,极凶。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去屋角处取了箩筐、镰刀,自己下地去拾秋。
扁头阿黄还在后院,并没有跟过来。
沿着村子东门的黄土路,一路向前。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露水很重,风微微有些凉。启明星还很明亮,北斗七星也依稀可见。路边的草丛里,蟋蟀、蝈蝈乱鸣,远处池塘里的青蛙也唱和着。
快到自家农田的时候,陈庆之忽然心头一紧,隐隐约约嗅到一丝血腥气。低头望向路上,赫然有一条血线,像一条暗红色的绳子,弯弯曲曲横在土路上,红线两端,高粱地里明显被蹚出一条凌乱的通道。扭头望去,通道是往生门通向颍河方向,道路的另一侧,则是往杜门方向,那边是一座集镇。通道的宽度,不像是一个人趟出来的,大概是两个人。田里的泥土松软,看脚印,两深两浅,还比较明显。这两个人大约是胖瘦不一了。
陈庆之左手一勾,习惯性地把袖筒里的袖剑掂量了一下。向河边望了一眼,估摸了一下生门出口的大致方位,向河的上游方向退了一百余步,猫起腰,拣了一条田间沟壑,踩着沟里的杂草便摸过去。
小心翼翼摸到田垄的尽头,陈庆之隐身在高粱地里,探头向前望去。河下游方向一百余步方位,稗草丛中被蹚出一条路线,直上河堤。少年心想,那两人兴许是到河堤里侧的河滩上去了,也可能是要渡河去。
少年思忖了一下,悄悄走出高粱地,又向上游方向走了四五百步,然后才大模大样挎着箩筐走上河堤,眼睛却紧盯着下游的人影,一点也不敢松懈。
沿着河堤向上走,脑袋刚越过堤顶,他便一眼瞅见下游方向河滩上,一棵硕大的桑树下,斜偎着两个汉子。桑树距离河堤大约一二十步,另一侧七八步的样子,就是一处土崖,下边七八尺就是颍河了。两个人都穿着黑衣,是寻常庄稼人的样子,两个人都面朝河堤方向,一个人略微面朝右侧,一个人略微面朝左侧,看样子警惕性都很高。他们身后的桑树下,放着一个寻常的包裹,看样子不大。大约是精疲力尽了,两个人都略微低着头在养神。
少年略微弯下腰,快步走进一片水柳丛,透过密密的柳枝看向那两个汉子。
突然,下游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个汉子蓦然惊醒,把身后的包裹往桑树上一甩,刚好挂在一枝树杈上。然后,麻利地几个跨步,纵身扑进河里。马队很快就近在咫尺,他们发现了河中的两人,远远地就提马斜刺里冲下河堤,娴熟地取下弓箭,一轮攒射。河中的汉子正拼力划水,两人背上都中箭,在水中挣扎起来,流出的血迹不太分明。
马上的军士提马下水,从腰间抽出军刀,待近了身,兜头便是一刀。水中的两个汉子不再挣扎,应该是死了。军士们在他们身上胡乱摸了几把,分别取出一个不小的钱囊,在手上掂了掂,揣进怀里,顺手割下他们的一侧耳朵,回身上岸,策马而去。两具尸体在河水中,一沉一浮向下游飘去,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少年躬着身子看得惊心动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待马队走了好大一会儿,才稳住心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有些颤抖。这是陈庆之第一次见到杀人,利刃之下,人命如草芥。
稍后,陈庆之强作镇定,走到自家地头的河滩地,依次摇树拣枣子,又摘了几个柿子,都收在箩筐里,上面用柿树叶子盖起来。做完这一切,少年径直走到那棵桑树下,麻利地爬上树,把那包裹塞进怀里,溜下树,挎上箩筐就走。
回到村子里,尚还寂静无人,葛先生也还没有起。扁头阿黄在院子里溜圈,见到少年回来,跑到他脚下嗅了嗅,摇着尾巴,跟在他的身后。
少年掩好院子大门,挎着箩筐径直进了自己的卧室,把箩筐放在床头,提起包裹扔在床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提起箩筐去厨房做饭。
扁头阿黄卧在厨房门口,尾巴一摇一摇的,扭着头看少年烧火做饭。
这时,院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少年,青衣青裤,脚上穿一双黑色布鞋,头挽发髻,他快步走到厨房门前,大声一喊:“伯一!”
陈庆之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同窗张猛,他迈步跨进厨房,一屁股坐在陈庆之身边的柴禾上。陈庆之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葛先生,”少年说,“这一段时间在家里实在是闲得无聊,到处是办丧事的,吓死个人。”
陈庆之说:“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好做个伴。”
“是呀是呀,我就是这么想的。”张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