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中的嫌疑犯家属
何、吕二局长感化田父,刘仲义等开导孙妻。
警方怀疑1992年大陆矿18万巨款抢劫案是同一伙罪犯所为。
何文轩决定,把与田玉山谈话的地点选在自己的办公室。还是有几分气派的,里外套间,宽敞的内室,大桌面的写字台。暗红色的地毯,沙发,以及发散着柔和光线的落地灯。一个普通的老矿工平时是绝无机会到这里来作客的。而田玉山今天就被请到这里来了,接他来的是局长的专车,坐在里面比坐在家里还舒服。轿车沿着街道行驶时,人像坐在飞毯上滑行。他被让到宽大松软的沙发里坐下,沙发拥着他,使他感觉不到全身的份量。接待他的是公安局长何文轩和副局长吕志锟,前者他只在电视屏幕上见过,现在正亲自为他沏茶。吕副局长为他点了一支烟,把烟灰缸轻轻放在他身边的玻璃茶几上。也许刚一坐下,老头儿就感到今晚应该说点什么。
尽管如此,说服工作仍持续了3个小时。老人大智若愚,外表上不闻世事,有些耳背,心里头好好歹歹还是清楚的,并不糊涂,知道什么是死罪,干什么要枪毙。两位局长给他交待的是政策,反复交待政策,苦口婆心。实际上也不是政策,杀了那么多人,手段如此残忍,略微有些良知的人都应该看得清人类社会对此进行惩罚的准则。何局长是想要他知道,包庇是没有用的,包庇只解决一时的问题。这样大的案子没有不破的道理,现在已经明确嫌疑人,只差最后一道。一旦全案破获,包庇者岂不白白承担法律责任? 吕副局长态度矜持些,但每句话都点到要害。他特别指出,田原已经死了,再为他隐瞒什么没有意义。田原在现场上只是受伤,最后打死他的不是保干,而是同伙,为了灭口打死他。所以,仅仅从为儿子报仇这一点上,也应该积极提供线索,帮助警方捉拿凶犯。两位局长逐渐看出,田玉山是多少知道一点的,这从他迟疑的神情上就可以认定,便加重了言语的份量。
田玉山到底挡不住轮番的心理攻势,最后弄得泪流满面,哭诉苦衷:“我的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吃我喝我,闹腾我,总惹事!老大,走到哪去了不知道,下落不明!老二不正经干活,说不清哪儿弄点钱开饭铺又赔了,现在连命都搭了进去!老三呢,也是说走就走,连他妈一起拽了走,这家哪还像个家!”
两位局长便谨慎地追问老三田雨的情况。很快得知,田雨平时爱擦胭脂抹粉,扮女人相。平时一天三顿饭都在家吃,唯独1月28日那天,上午出门,晚上8点多钟才回来。正月初一,即1月31日,晚上看了何局长关于南山矿大案的电视讲话,和刚从省城回来没两天的母亲嘀咕了半天,然后两人收拾了一个小包,急匆匆去了哈尔滨。 何文轩和吕志锟知道这情况非同小可。看来孙海波的弟弟孙海滔不是团伙分子,田原的弟弟田雨却嫌疑重大。那丢失假发、男扮女装的1号枪手很可能是田原,现已畏罪逃往外地。两人感谢田玉山提供了他们所要的线索,把他送走,跟着就赶回指挥部,向张昕枫作了汇报。
对孙海波妻子张惠如的工作是指挥部尤其关注的。经过几次正面接触,就像有经验的牧人辨认羊群中的头羊,警方很快意识到孙海波是这个假定性的犯罪团伙中的首领。许多活动应该是以他为中心进行的,那么,他的亲属也应该了解更多的情况。
上午,对张惠如的第一次询问是在孙海波家里,下午,就把张惠如传唤到南山分局作第二次询问,已经意味着对她施加更大的压力。家里留个噢噢待哺的孩子,询问告一段落时,张惠如请求回家喂奶,出于人道的考虑,预审员答应了。张惠如刚走,王春林到了,看了看询问笔录,没好气地训斥。“没问出什么东西嘛!人怎么放走了?不论什么情况下半天也要审!这是什么时候?”
张惠如又被传来了,这次抱着孩子。孩子白白胖胖地,挺惹人喜爱。询问时,孩子在她怀里动,有时候哇地哭起来,母亲就忙着哄,弄得询问人员问不下去。 闫自忠一直在审讯室附近转,觉得气氛不对劲儿,就命令把孩子送走,送回他姥姥家去。张惠如的脸立刻白了,问不送走行吗,闫自忠不许,说南山矿死了那么多人,你还包庇你丈夫,你对得起谁?孩子一送走,张惠如像失子魂一样,态度变化了,看得出来,这女人正经受着精神上的巨大折磨。很少有作妻子的能体验她那种矛盾复杂的心情。审讯人员已换为南山分局刑警副队长刘仲义,以及陈代军。事情往往是这样,在最紧急的时刻,领导者总是抛开一切考虑直接任用自己最得力的部下。
张昕枫把审讯工作交给了闫自忠和李洪杰,闫自忠把审讯的重点工作交给了王春林,王春林自然委派了刘仲义。 副局长吕志锟对王春林、刘仲义这样的下属同样信任有加,曾对别人谈起过两人的一番评价。他认为王春林有独立思考能力,有自己的想法,实干,干得多,说得少,想好了才说。把事情交给这样人最放心。最怕那种领导说什么是什么的干部,接受任务去了,还老是要回头请示。事情总是具体的,一遇具体问题就向上请示,派出了还有什么用?王春林不是这样,领导交代了大的原则,如何去具体处理就看他了,他总归有办法。他认为刘仲义是好警察,不可多得。他最大的特点是肯钻研,研究案子有瘾,有文化,又好学习,反应快,人机敏,不用这样的人用什么人?
王春林本来就是市局的刑警副队长,由于某种原因,下派到分局做副局长,“1.28”大案后,又被选调到市局任刑警队队长,刘仲义也进市局做了刑警副队长。刑警这种部门,不能不任用实干的人。刘仲义往审讯桌前一坐,提纲挈领地开导了张惠如几句,张惠如就觉得遇到了值得信任的警察。刘仲义生得威武,说出话来言语不俗;能看透人的心思,又为人仗义,眼里不揉沙子,一般人和他打交道,都觉得自己也变得坦诚起来。孩子抱走了,张惠如胸前的奶水还在往外涌,时间一长,浸透了几层衣服,外人也能看出湿了两块。刘仲义掏出手帕,传过去,让她垫好。张惠如不无感激。刘仲义说,孙海波是你爱人,你不愿意出卖他,这可以理解。但是,作人要有是非,明事理。南山矿的事不是小事,不是普通的事,不是你一个人想包能包得住的,死了10个人,其中一个是9岁的孩子,都补了枪。你也有孩子,你就不为这些人的冤魂着想吗?孙海波和他的同伙已经被捕,他做的事只能由他自己承担,谁也替不了他。你不揭发,自然有人揭发,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你不想想吧,就是孙海波也未必想把你牵连进来,让你承担一个包庇罪。他不是什么事都不告诉你吗?你们还有孩子,即使为孩子着想,你唯一的出路也是和孙海波划清界限。恐怕这也是为孙海波着想吧?
张惠如低着头说:“他确实什么都不和我讲,我确实不知道他犯了罪。”
“你怀疑过吗?”
“????”
“怀疑过吗?”
“怀疑过?”
“把你的怀疑讲出来。”
张惠如抬起脸,双眼都是泪水:“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和你说得很清楚:讲出来,保住你们母子,孙海波不需要你们为他负责任!”
一直在门外的王春林突然走进来,严厉说道:“你男的已经逃脱不了责任,你还要为他包到底吗?你并不想让他犯罪,但他瞒着你在干,在欺骗你,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