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废品队长
六月份的暑夏说来就来,哪怕是在哈尔滨,这个中国最北省份,在这种炎夏的天气里,也是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天一热,人的心情就开始浮燥,在马路上走一走,都觉得要被天上的太阳烤化了,我甚至开始怀念起那座荒野别墅,虽然阴森破败,鬼气森森,可至少凉快。
和舒万有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自从上次在店深谈之后,我对这个文质彬彬的老头很有好感,觉得他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口才极好,什么故事传说,到了他的嘴里,讲起来都是有滋有味,就像听评书一样,再加上这老头阅历很广,总能找些野史怪闻来,让我听得不想回家。所以,我就经常去寻古轩去听他讲古,最近舒万有在写书,好像是关于古董鉴定方面的,他想把自己一生所学以及经验都记载下来,给他女儿留个念想,也可以当成工具书,所以这书他一不想出版,二不想让别人看,所以他在家里写书时,都会把我拒之门外,所以更多时间,我都是跑到寻古轩和舒瑶闲聊。
舒瑶这丫头其实挺有意思,接触多了,你就发现,她是属于那种外冷内热的人,看她的外表,那绝对是属于荷花一样的清冷高贵,可是如果她认可了你,那可能就是另一人了,用她的话来说,这是一种保护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己也乐得清静。我说“你这是等于自绝于人民面前,和外界绝缘,多少好小伙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往外赶,你打算和这古董融为一体啊?几十年后,你也跟个老花瓶似的,哎,到时候,咱也找个这样的柜台,就这,往这一摆!”我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地用手比划着多宝格的时候,舒瑶面不改色地系了系鞋带,然后拖着残腿,举着鸡毛掸子愣是追了我一条街。
后来舒瑶说,她这样做也不无道理,如果是真爱,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冷淡就知难而退呢?她对男朋友的标准,不求高富帅,只求一人心,说白了就是一定要有飞蛾扑火的执著,在炼狱般的考验中坚持最后,才能修成正果。
我对她这套理论不置可否,和她聊得久了,觉得她学识渊博,古往今来的奇闻轶事信手拈来,这可能也是她从小受家庭熏陶的缘故,舒瑶家庭条件不错,舒万有家三代人折腾了这份家业,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绝非我这种普通人家可比,从她姐姐在英国读艺术学院就可见一斑,我听说过那个学校,一年的学费要50万,这在哈尔滨,足可以买一栋房子。可是舒万有却面不改色地供读了她三年,甚至还有意让她去法国巴黎进修,可见舒家实力之巨。
舒瑶虽是个富家女,可却天性质朴,衣着永远是牛仔服、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饰品,脸上化着淡妆,一头长发扎在脑后,不是看书喝茶,就是收拾卫生,她骨子里又极要强,看似柔弱,却非要干些力所不能及的事,就比如上次拆空调的事,本可以请两个工人解决,她却非拎个扳手,爬梯子上鼓捣,结果砸坏了腿。那时我心里对舒瑶其实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但也不好表露,都是风华正茂,朝夕相处,难免日久生性,我心里对这种感觉认识很清醒,当然不会做着吃天鹅肉的美梦,所以每次到店里,只是帮她干干活,然后凑到跟前闲聊几句。
舒瑶自己看店本来也没什么事,有我这个话唠,也权当打发时间,她腿受伤的时候,我会帮她拖地扫地,搬运一些古董物品,可是后来她腿伤明显见好,行动自如,可这些苦差事还是留给我干。有时候,我还和舒瑶一起去乡间收废品,我俩穿着淘来的旧军装,背着尼龙袋,脸擦得黑黑的,去的乡村也都是牡丹江往里又穷又偏的村落,舒瑶说只有这种地方才能有老物件,而且看上了什么东西也不要声张,往往要了半天价,收了一车的破纸箱、烂铜片,最后无意间让她家再给几个咸菜坛子之类的瓶瓶罐罐,算是添头,而这几个添头,才是最终的目的。
认识我之前,她都是找家里保姆的父亲搭伴去,那老头我没见过,不过听舒瑶说,那就是个乡下的农民,虽然纯朴,但是人却木讷,脑筯转得也慢,有时候舒瑶明明谈的差不多,准备要收东西的时候,结果这老头一句话说错了,弄得前功尽弃,舒瑶也实在没别的人选可选,只好叮嘱那老人,以后和她出去,不要说话。
如今认得我了,觉得我可塑范围太大了,用她的话说,我是那种戏路特别宽得人,穿上西装是绅士,光着膀子像流氓那种人,所以每次进村收废品,我在舒瑶的设定下,都打扮得像个叫花子,然后装着一幅“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形象”赢得村民同情,而她则作为我的妹妹,出身贫寒又品学兼优的女大学生身份,以勤工俭学,补贴学费的名义跟着我体验生活,这种励志故事常常博得好多农村大娘的眼泪。有好几次收完旧物回来,我兜里还被热心的村民塞上两个咸菜疙瘩或是几个玉米棒子。
有时候,舒瑶会说起她的姐姐舒童,说那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一个女孩,如果说舒瑶安静的像一池映月碧水,那舒童就是飞流直下的瀑布,舒童性格热情、火辣,打小叛逆,喜欢摇滚乐,上初中时和一群男孩子组乐队,打耳洞,纹身,吸烟,逃课演出,也是因为实在太不像话,舒万有才把她送出了国,去读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她学的是绘画,兼修音乐,舒瑶受伤时,她好像也没能回国。所以在舒瑶的描述下,舒童的性格作为更像是一个孩子,但在我印象中,她应该是徐静蕾、于文文那类女文青年,我把这种感觉对舒瑶说了,可舒瑶却是摇头笑而不语,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