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顾明与咖啡（二）

顾明看着罗悬的眼睛、听完了罗悬的这些话，轻轻地点了点头，罗悬看她是真的听进去了，就慢慢地和顾明拉开了距离，他陪着顾明慢慢走到楼下，指着饼干罐子里为数不多的饼干，对顾明有些撒娇似的说道：

“你看，饼干都没剩多少了，店里的提拉米苏也没有了，你再不做这店就开不成啦！还不快去！今天可不能再放你偷懒啦！”

顾明知道罗悬是故意找事情给自己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她看着罗悬的眼睛，诚心说了声：

“谢谢。”

罗悬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顾明的头说道：

“去吧！”

顾明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下去围上围裙走进了后面的操作间。

罗悬看着她进去里面的身影，嘴角的纹路走向越发的苦涩：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谢谢啊！

单单看着罗悬，罗悬盯着顾明，顾明呢，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显得有些浑浑噩噩；他观察了很久之后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上那个被擦得亮到反光的白色盘子，思考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有自己命定的劫数呢？那要是这样的话，一个对一个，这些劫数又要历时多长才能破解？自己在遇到这个劫数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也会是这样的失魂落魄么？

罗悬对于顾明的过去知之甚少，所以他不得不求助一下一些人，比如，顾征。那个顾明不在的下午，趁着顾征来，罗悬向他好好地询问了这个问题并且好好地解开了这个疑惑。记得那个下午是个阴天，阁楼上的顾征在被罗悬问到过去的时候回避着盯着窗外，然后点燃了一根烟，那时候，罗悬觉得顾征的心情大概是和窗外的阴天是一样颜色的。

顾征吸了一口就掐掉了，然后喝了一口茶，开口道：

“是这样的，小时候明明妈妈的身体不是很好，后来······我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明明住校，也不知道她妈妈具体的身体情况，后来，她妈妈走了之后，明明就有点受不了了躲在老家她奶奶的屋子里谁也不理，有一次我试着去劝过她，然后她······她试着，试着割腕······自杀过。”

罗悬观察到顾征说到最后的几个字的时候手也止不住地颤抖，眼睛好像也忍不住地眨好像是想要去掩饰一些什么似的，罗悬赶紧给他递上一支烟点上，好让回忆面前这个已经有点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回忆起这些不太美好的过去的时候好有点安慰但是其实他自己现在也很慌张，他猜测过一万种顾明身上的那种对人的不信任和不安全感的理由，却从来没想到顾明身上那种深埋的无人可近的种子居然会是那样的一颗炸弹。

罗悬看顾征情绪平稳得差不多了，然后开口道：

“其实我这么问也是因为我发现顾明她有的时候会有一些应激性的精神障碍的反应，像是之前她生气的时候整个人就止不住地颤抖，所以我才······，对不起，叔叔，我没想到······”

顾征看着面前的这个低着头和他道歉的年轻人，刚刚心里面由于回忆往事而有些酸楚压抑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他想：要是真的能让顾明和面前的这个男生生活在一起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算是生活对顾明过去所遭受的一切的最好补偿！

顾征摇着头伸出手，虚虚扶着对面的罗悬抬起头来，转头看着窗外缓缓地感叹道：

“其实不用说，谁也都知道我对不起明明，如果还是在小时候，我说不定还能再有一些弥补她的机会，可惜时光不等人。现在明明这么大了，如果说想弥补的话，除了经济上面给予她支持，其他的，我感觉我也无能为力了。”

罗悬在听完这段话之后，急切地想说出一些东西来宽慰面前的这个老人，但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泄了一口气没有说出个什么来，他想：顾征走来半生经历的事情那么多，这一些生命里的缺憾如果他自己都无能为力的话，那么他这个尚还年轻的局外人想要去舒缓这种情绪状态的话应该也是于事无补的，所以，罗悬停了停也只是给顾征有些浅了的茶杯添了些热水而已，他看看手腕上时间，语气松快地对着顾征说道：

“马上又到晚饭时间了，这次还留下么，这次顾明不在，我偷偷请您喝上两口。”

顾征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想起了上次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了，他想到顾明上次吹胡子瞪眼不让他喝酒的那个状态，不由地笑了笑，一下子心里面的悲戚就少了不少：是啊，最起码现在他和明明的关系也还算不错不是么？

罗悬看着顾征的眉头不再那么紧锁的样子，知道刚刚自己的那一句话算是成功解了围，于是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出来。因为顾明，因为有着为顾明好、想让顾明幸福的共同目标，他们这两个本来陌生的男人此时有了心灵相通般的默契。

顾明走进了操作间先是把门关上，然后就直接在门后坐下，抖着手摸索着旁边一个抽屉拿出了一包烟然后点燃了一支，在吸完了一支的时候，她终于是借着尼古丁的力量把自己的情绪慢慢平稳了下来，在地上坐了大概有三分钟的时候，顾明开始站起身来做东西。

她系上围裙，努力地把自己的注意力移到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上：鸡蛋、淡奶油、黄油、糖、吉利丁片，等她一个一个把这些东西称好之后她的心也就慢慢静了下来，然后自然而然地，刚刚还让自己怒上心头、恨不得奋勇而起的那个坏消息就这样被她慢慢地接受和消化了：是啊，祸兮福之所倚，说不定有什么好的事情就在面前等着自己呢！何况，这件事情早点解决不是早点解决了自己的一个心病么？所以，顾明啊顾明，不要逃避，勇敢地生活然后面对所有的事情吧！再多的悲伤都能迎来最简单的解决方式，而自己早就选择过了不是么？可能生活就是这样，尽管波折不断，但是只有继续勇敢地活下去才能有可能迎来真正的好事情，就像当初自己坚持着开了这家咖啡店，才能遇到这么多的朋友不是么？

是啊，就是这样！

顾明一边在心里面慢慢理清自己心里面乱成一锅粥的思绪，寻到源头，然后轻松地对待自己、与自己对话，她试着当自己的朋友，去消解自己内心那些不愿意面对、下意识就逃避的心理问题，劝慰自己去成为一个尽量积极的人以不负所有人的关心和期待。

可能是今天顾明的心思并不在于蛋糕和饼干的制作效率，所以自然的，今天的蛋糕和饼干好像都比以往来得漂亮和好看一点，罗悬走到后面，看着顾明在操作间里面真的有在认认真真做东西，不由地生出要来帮忙的念头，于是撸了撸袖子就挤进来了这个本来就不大的操作间里，顾明一转头就看见后面正在东张西望、不知道要干点什么的罗悬，于是恶声恶气道：

“你来干嘛，你一进来空气都不够吸了！”

罗悬看顾明现在都有力气骂人了，于是也就不再担心她的情绪问题了，他听了顾明的这话油腻地挑了挑眉，把头靠在顾明的肩膀附近，在她耳朵旁压下声音道：

“那······要不要我渡点空气给你？”

顾明和店里面的油腻客人如周叔之流吵架，还真是从来没有输过的，但有一项是例外的，那就是比谁更不要脸！每当他们男生不要脸地讲一些黄段子或者有颜色的内涵笑话的时候，顾明就会红着脸闭上嘴了，所以现在就算顾明有一肚子怼人的话，在遇到罗悬这样占有性别和身高优势的“耍流氓”之后，也是速手无策了，她只能先拉开距离，狠狠地瞪上他一眼就算回击。

罗悬看顾明好不容易吃瘪的样子，不由得意地笑了笑，心里想：等这件事情解决了，自己是不是也要逼着顾明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一下了呢？毕竟，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