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落水

塘儿的武功比田儿好，耳力也强些。她好似听到从公主房里传来一声很弱的惊呼声，仔细一听又没了。塘儿没再迟疑，马上翻身下地往里间去。田儿听到她的动静问她怎么啦，塘儿只答“没事，你睡吧，我去看看是不是公主有什么吩咐”。里间和外间不过用了一层棉一层锦两重厚重落地门隔挡。塘儿靠近门帘再次凝神听，里面确实有悉索声，福身道：“公主可是醒了？奴婢进来伺候。”

晏卿已经自行穿好外衣，套了鞋子，掀帘出来看到塘儿。

“我把你吵醒了？我想出去透透气，你回去睡吧，不用跟着。”晏卿的声音里沾着暗夜独有的低沉。

田儿见到公主也忙过来：“公主睡不着么？要不奴婢陪您说说话？”

“我是睡了一觉醒了。你们不用管我，再去睡吧。我就在甲板上走走，外面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晏卿笼笼披风，柔声拒绝。

“可是，公主……”塘儿望着外面清冷的夜空，虽然外面檐下挂了灯笼，远处却仍黑似化不开的墨。她还要再劝，田儿打断她道：“那公主您走路时仔细脚下。王将军的人在下面巡逻，公主您不用惊惧。奴婢会留意听着，公主若有吩咐只管喊我。”

晏卿说了声“嗯”后走下台阶，绣有梅花的棉靴踩在木板上的，发出一声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塘儿刚才憋着不满，又担心公主，看公主下楼了迫不及待地问：“田儿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劝劝公主啊，就算公主要出去，我们也得跟着伺候啊。”

“你没看到公主眼睛红红的么，公主此时正伤心着，定不会让你我跟着的。”田儿压低声音道。

“啊？你是说公主哭啦？”塘儿更着急了。

“嘘……你小声些，这不是我们该说的。你再躺着睡会儿吧，我去楼下厅里坐着，窗户开着能看到外面。”

“田儿姐姐……啊~~……你去睡吧，我来守着。”塘儿说了一半忍不住打个了个长长的哈欠。

田儿好笑地推她去睡了，自己套了件厚衣裳下楼去了。

楼下的小玉和小翠在同一个房间里各睡一张窄床，早在晏卿下楼时她们俱都听到，默契地侧身对视一眼，幽暗中她俩的眼神分外清明，丝毫不似刚从睡梦中醒来。两人又细听田儿下楼的声音，片刻后对着彼此轻轻摇头，重新躺平继续睡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杨浩远正梦见自己跟宫隐西讨债，听到有人喊“见过公主！”。他唰地一下拉开床头的窗帘往外看，食指在床边矮几上的茶杯里沾湿后把窗户纸捅开一个洞，正好看到外面甲板上一队巡逻的侍卫单膝跪地跟晏卿行礼。晏卿跟领队的说了几句话后侍卫们站起来，继续转圈巡逻去了。至于晏卿说了些什么，杨浩远并没有听清。

半夜三更地，她一个人下来干嘛？竟然没有丫头跟着？看这天色大概是寅时初，好好的觉不睡，跑来吹冷风不成，杨浩远心里嘀咕。看看她到底要干啥吧，自己房里没有点灯，也不怕被人发现他偷看。

晏卿走到了船头尖突出的地方停下了。

她下楼来并没有目的，纯粹只是想要远离睡觉的房间，远离刚才的噩梦。

房间里的空气让她窒息，仿佛墙壁、桌椅、柜子等每一件物体都在朝她压迫，压得她喘不过气。外面的空气是湿冷的，捎着冬夜的冷瑟和江水的寒气；也是新鲜的和流动的，能够让她活过来。

晏卿无力地张着嘴，胸腔剧烈起伏，吐出一团团的白雾。她不敢再想发生在嘉阅身上的事，因为哪怕只是想到他的名字，心口就像有千万根钢针在扎一般。她很想知道，人会不会因为太过伤心而死去？如果会的话，对她来说不是痛苦而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