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节
“我怎么跟你解释呢?”林月容停顿片刻说:“好吧,其实是我妈不让我见你,是她让我表哥看着我。”
“阿姨怎么变成这样,我做错什么事得罪阿姨了?”
“你没有得罪我妈,我妈对你也没有意见,你别瞎猜。”
“那她为什么这样?是觉得我没钱,配不上你吗?”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真讨厌。”
“总得有个理由啊,不能这么无缘无故吧。”
“你真的不明白吗?你是装糊涂吗?”
“我干嘛要装糊涂?你看我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人吗?”
林月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偏过头,望着沈清说:“你爸去过我家里,你知道吗?”
“我爸?什么时候的事?”沈清一下恍然大悟了。怎么就没想到呢,父亲是完全可能那么做的。
“他叫我妈管好她女儿,不要带坏了他儿子,反正气势很凶,说的话都很难听。我妈气坏了,对我说,要争口气,不要让你们家看扁了。我不想让我妈失望,让她难过。”
沈清说不出话来了,他一下一下狠命拔扯着身边的杂草,四个手指都割出口子来,鲜血染了一掌心。“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说什么?你要杀了谁?”林月容回头,惊惶地盯住他。
沈清只是脑子里一片恍惚,好比有人拿棍子,在他脑子一顿乱搅,搅得他脑子成了一团稀泥。后面林月容说了什么,他自己说了什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他连自己身在何处,眼前都有什么,全都搞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河水变成了暗灰色。林月容站起来,对沈清说:“我们回吧,天要黑了。”
沈清却一动不动,也不理睬,好象没听见。
“走啊,你干吗呢。”林月容伸手拉他。
沈清仍然象木桩子一样。
林月容理解他心情,知道他很难过。然而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要离开沈清,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又感觉自己掌控不了命运,她必须服从命运。
她只好上前,抓住沈清胳膊,把他强行拉起来,押着他离开河边。“你别这样,好不好?难道你今晚要在草地上过夜吗?”
“我想跳河里去,淹死算了。”沈清终于回应一句。
“你别说这种话,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林月容说,语气有些严厉。
半路上,迎面走来两个路人,仿佛遇见什么天下奇观似的,偏着脑袋一直盯着他们看。
沈清和林月容却不似从前,一遇到这种事,通常会赶紧分开,隔着距离。这会儿却故意贴得更紧,林月容还挑衅性的横眼回望路人,意思是,看什么看?我碍着你走路了吗?我踩着你的脚趾头了吗?
那两路人果然有些羞愧,立即偏转头去,移开视线。
两个年轻人慢慢回到学校门口,两人必须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了。林月容松开沈清:“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沈清一下子又变得清醒起来,一种绞索套到脖子上的恐慌,骤然升起,他知道林月容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她。他死死抓住林月容手掌,凄然说:“你不要走,我们再想点办法,好吗?总会有办法的。”
林月容抽不走她的手,于是用另一只手去强行掰开沈清的手指头。“你抓痛我了,沈清,放开我啊。”
沈清又怕伤着她,只好松开了。还是说着那句话:“你别走。”
林月容知道跟他纠缠不清了,他已经处于半疯癫状态,只好果断离开。她边走边回头说了一句:“有时间,我回来看你。”
林月容走了,消失不见了,只有沉沉的黑夜笼罩在他面前。
沈清木然站立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走回宿舍去。
他到了宿舍,拿钥匙打开房门。门刚打开,脚下不知踢到了哪里,打了个踉跄,竟然一头撞在了门框的角棱上。
他痛得几乎死了一眼,扶着额头,跪到地上,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他站起身来时,突然就对着门页一顿猛踢。他彻底发了狂,用尽他最大的力气,把门页踢得震天巨响,整堵墙壁都直摇晃,灰尘沙土纷纷下落。
他一直把门页踢烂,断裂一块木板,方才停歇。
他没有可能还睡得下觉,只是站到窗前去,对着夜空,仰头骂出一句针对苍天的脏话。
第二天林月容果然离开小镇,去了县城,她和沈清的这个火热夏天,比往年的任何一个夏天,早早的就惨淡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