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这样的时刻,是那样的美好。当他的灵魂出窍,跟着想象里女孩子飞走的时候,他就完全忘乎所以,不记得了自己的“原形”还坐在教室里。他陶醉在那种幸福得发抖的场景之中,再也不愿意回到现实里来。他愿意坐在那里、躺在那里,甚至老死在那里。
有时候,他会被注意到他的讲课老师叫醒。老师就用十分亲切的语调说:“我们的这位沈同学,好象昨晚上没睡醒,现在还在梦游当中。请问沈同学,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这个时候,沈清会暂时灵魂归位,回到教室里面来,回答老师的提问。当然,他肯定是答非所问的,老师问他“南京”的事,他答的可能是“东京”。于是大家就哄笑一阵,好比他讲了一个笑话似的。
老师叫他坐下后,过三分钟,只要过三分钟,他又会接着灵魂出窍,重新飞出教室,远游到天涯海角去了。
说实在的,一堂课这样下来,他真没听进老师讲的一个字。
知识这东西是连贯性的,循序渐进的,尤其象数学这一类的科目。一旦前面的课程有了空缺,后面的课程就更加听不懂了。前面的“变量”都不理解,叫他如何去理解后面的“函数”呢?成绩不走下坡路,那除非见了鬼。
但是,这种事能够如实告诉父亲吗?父亲是个有着严重“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人,对男人迷恋女人这种事最为鄙视。
他平生最介意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问题,在他眼里,那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只要有男人和女人在他面前表现得亲密一点,他就会表情相当严肃,满脸的不屑一顾,眼珠子都会斜到耳朵边上去。就好比吃斋和尚看见别人喝酒吃肉似的。
在他的班上,因他个人喜好的强烈影响,全班男生女生都自觉保持应有的距离,极少公开交流,形成一种十分严肃规矩的氛围。不象别的班级那样,男女同学打成一片、交往亲密,简直乌烟瘴气、不成体统。
学校里,初中三年级共有两个班级,另一个班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那个女老师就没有沈学良这么威严,学生们都不怎么害怕她。有些无法无天的学生,竟然还敢跟老师开起了玩笑,说起了笑话。他们班的男生和女生之间,就没那么多禁忌,课堂上,男生和女生都敢交头接耳,窃窃而语。沈学良一直非常瞧不起那个女同事班主任,都不太爱搭理她。自然是觉得那个女老师,当班主任根本不合格。
然而,天性到底是压不住的。总有大胆的学生,表面上装得正经,暗地里,却互递书信、偷偷聚会。其中不止有不思上进的坏学生,也有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唯独沈清没有那个狗胆,他只有暗暗羡慕别人,在白日梦似的想象里自我陶醉。在他的“白日梦”里,班里每个漂亮女生都是他的约会对象,他比任何一个男生都“风流潇洒”……。
小小年纪,上课就想女人,这肯定是严重的“道德败坏”。父亲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子,不用动脑子都能想象得到。
“你说不说,到底说不说?不说,是吧。”父亲的语气已经冷到冰点,沈清都能感觉到父亲握住拳头的关节“喀喀”作响了。
沈清的恐惧也到达极限,他到底才十五岁,不是什么钢铁硬汉,无法再坚持下去,终于开口招供:“我就是上课爱开小差,没用心听讲。”
儿子总算开了口,事情有了重大突破,沈学良也松懈下来。他继续追问:“那你在想什么?”径直逼向问题的要害。
真话肯定是不能讲的,这种时候,做诚实的孩子,等同于犯傻犯蠢。真说了实话,父亲不会表扬他诚实,只会毫不宽恕的饱揍他一顿。
“我就是,我就是老想电影里的事,主要是那些打仗的事。”沈清说得痛彻心扉、悔恨不已。
沈学良一时沉默了,长久盯着儿子不言语。
这个结果令他非常意外,他没想到电影会对儿子产生如此不良的影响。他本来是鼓励儿子多看电影的,电影毕竟都有教育意义。很多时候,他都亲自带着儿子去电影院。学校每年也会组织学生集体观看优秀影片,接受艺术伟大的洗新力量。
沈学良沉思一阵,既无法说明看电影是一件不好的事,也说不出怎么做才能上课不去想电影。最后他无奈的扭过身体,把那张成绩单摔在桌子上,简短吐出一句:“以后不准你再看电影。”
父亲扭过身体背对沈清的动作,给沈清发出的信号就是:“快滚吧,不想看见你。”沈清对此心神领会,立即拔腿就跑,溜出屋外,跑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