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一条陡峭的山路通向山顶,沈清费力的走在山坡上面。他要登到坡顶上去,然后立高望远,俯看山坡下面的景色。
坡下是房屋参差不齐的小村子,村外有一大片的水稻田,还有延伸出村子外面的羊肠小道。
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很多人,除了小弟弟沈昭,其他都是他的堂兄堂弟、表兄表妹。大家站在坡顶上,闹哄哄的,朝着坡下面指指点点。
这里的一切,其实沈清都非常熟悉,因为这是他的乡下老家。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上学,在这里捡柴、采猪草,度过了他十年记忆朦胧的童年岁月。
沈清这一次随父亲回到家乡来,已经是他们一家离开乡下三年以后。三年过去,村子的面貌改观不算太大,但沈清却感觉变得新鲜了,别有一种风味和情致了。水塘上面那棵桃树还在,不过已经严重倾倒,树尖都快贴着地面。大约遭受了狂风暴雨,却没人去理睬它。村子的水井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但是井边洗菜洗衣服的人里,多了好多不认识的年轻女孩,那都是新嫁到村里的小媳妇。
事实上,沈清每年至少会随父亲回到家乡来两次,一是清明给爷爷、奶奶扫墓,二是春节给大伯、二伯家拜年。每次都很匆匆,上午来,下午就走,不会超过一天。理由当然是乡下条件太差,没有他们留宿的地方。但还是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父亲似乎对家乡并没有太多感情,不愿意在家乡多停留一分钟,要不是迫不得已,他大约根本不会回来。
今天父亲领着一家人回到故乡,不是扫墓也不是拜年,而是受了二伯沈占喜的邀请,来赴喜宴。因为二伯的大女儿今天出嫁,亲戚朋友都来贺喜。
沈清一家搬到镇上后,二伯跟父亲的关系基本缓和了,逢年过节,两家都会礼节性的来往和走动。每年清明和春节,沈清一家回到故乡,二伯一家也是特别热情,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父亲要是答应在二伯家吃一顿饭,二伯就会受宠若惊似的欢喜不已。
二伯现在很重视跟父亲的关系,肯定很后悔从前那样恶劣的对待沈清一家。
不过,二伯一家很少去镇上沈清家里做客。沈清家到了镇上,别的亲戚来沈清家串门走访,都变得特别频繁。上街做点小生意,办点什么事情,总要顺道到沈清家拜访一下。但是二伯家的人去沈清家里是最少的。
到底还是过去的仇怨留下的阴影。沈清父亲没有太大问题,每次二伯来了,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是沈清母亲始终对过去耿耿于怀,不肯谅解。当着父亲的面,她还能假装一下笑脸;一背了父亲,连一点乖面子都不给,很快就摆出一张拉长的冷脸。这样子几回以后,二伯就很少来了,来了也是匆匆几分钟就走。
这一次二伯的女儿出嫁,二伯给亲戚们都发出了邀请,自然也把请阑发到了沈清家里。父亲原来要求母亲跟着一起去的,母亲却借口要照看诊所不愿同去。父亲于是只带了四个孩子过来了,母亲留在镇上看家。
这两年,乡下的生活,普遍有了提高,挨饿的日子已经很少了,补丁衣服也是越来越稀罕。不过,比较起来,大家的进步不可能完全一致,有快一些的,也就有慢一些的。二伯就是致富较慢的那一个,他们一家仍然是村子里最穷的。
这可能跟二伯只是热衷打猎,干农活却不行有很大关系。打猎哪里还有什么出息,村子里连麻雀和青蛙都越来越少了。谁也不知道,那些野生动物,是什么原因那么快就消失掉的。
沈清上午刚到二伯家的时候,坐都没坐,就端着一杯热茶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看。他很好奇屋里的变化,原先沈清家的卧室,沈清在这里睡觉的地方,现在被改成二伯家的厨房;原先沈清家安放衣柜的地方,现在摆上了二伯家的厨柜;原先沈清写字学习的地方,现在摆放着二伯家的餐桌……。
他这么走着,正好遇着了打扮成新娘的堂姐跟她母亲在说话。她母亲说:“闺女,原是说好,嫁妆里,冬夏两季的被子一样两套,可是你爹实在拿不出钱了,每样只给准备了一套,你别见怪。”
女儿倒体贴说:“妈,拿不出就别拿,别打肿脸充胖子。被子我们将来自己买,我以后不在家了,你跟爹要照顾好自己。”
那会儿,沈清内心深为这对母子的深情感动。
今天二伯家里真是宾客满堂,该请的亲戚都到齐了。屋里几乎都挤不开,宴席只能摆到屋外空地上去。
宴席三点钟开始,五点钟样子结束。吃过饭后,宾客们都准备告辞回家。但是父亲沈学良不能马上走,他和三个姑妈都被大伯沈占富留住,因为大伯有一件家事,需要亲戚们参与解决。
大伯是一个大家庭,六个孩子有三个已经成家,孙子都有好几个了。大儿子沈金明结婚已经三年,娶了一个又强势又精明的女人。沈金明结婚之前,一直是大伯的好儿子,听话、勤快、孝顺,做为儿子该有的好品质,他都有。可是自从结婚以后,就完全变了。
沈金明的老婆跟沈金明同岁,不过看起来老气很多,夫妻俩走在一起,不象夫妻,倒象母子。
假如“正点”是表示女人漂亮,那她就是“正点”的反义词。她的长相并不突出,却是心高气傲,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