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送画
我收了布伞,抖了抖伞上的雨珠,轻轻将它靠在屋外的墙边。透过窗子瞧见有星点烛光,我想应先生该是刚回画院不久。我走上前去,叩了两声门,“应先生,是我。”,见屋里半晌没个动静,又复而踮起脚贴着门喊了两声,“应先生歇下了吗?”
开口之后忽然觉着有些心虚,夜里的一姑娘家还能找到男人的屋外边,又是扯着嗓子喊的,又是砰砰砰叩门的,着实有些失礼。
等了有些时候,里头还是没动静,想是他不愿见人,还没想清楚呢。腿站得有些酸痛了,我顺势就靠着门边坐了下来。我从怀里把那瓶膏药掏了出来,那是一只通透体白的扁罐子,之前从出宫采买的内侍那儿淘来的,觉着小巧得很。我打开盖子,用指腹挑了一点膏体,在手背上来回擦了擦,也许是随了夜里的风,竟然有些冰冰凉凉的触感,细细嗅来,还有一股月桂的香气。
忽而感觉背后有动静,等我转过头去时,才发现应秋水打开了门。我仰着头看向他,温声细语唤了他一声,“应先生。”
“进来吧。”他就那样静静地瞧着我,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反手把盖子合上,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坐得有些久,起来时还有些晕眩感。
或许是为了避人闲话,他故意留了门没合上。有卷画被胡乱散开着,弃置在案脚边,走近些还能看到墨汁被雨水晕染开的模样。恰巧被雨沾湿的是婕妤娘娘身后的那处梨花树,一瓣一簇白如雪,却又似穿上了一层薄纱衣。
“一副败卷,宛若残花枯叶,何德何能让薛姑娘多看这几眼。”待到他出声时,我方才回过神来。他跪坐于案前,收拾着杂乱的画具,砚台里的墨已干透,被他搁在一旁。
“吹雁倒是觉着更有一番滋味。”我缓缓将那画卷卷起来,捆好后置于案中,“作画之人以景称人,赏画之人以仙境识美人,景中有人,人中有景,二者相息,不可或缺。”
微黄的烛光里,我望着他,瞧见了他还未干透的发丝。不知是我一时迷了心,还是真的被画勾了魂,瞧着他的面庞,竟有些觉着飘飘然。常人只道女子秋水伊人,我却以为他的清容更胜三分。
“薛姑娘当真如此看?”他幽幽冒出的声音叫我此刻变得清醒。我低着头不敢再瞧他的容颜,生怕让他看出我的不安和躁动。
“吹雁向来都不会瞒着应先生。”我掏出了揣了许久的膏药,将它置于案,瓶周还散着些许余温。“吹雁人微言轻,在宫里帮不了先生什么,这是托相止姊姊的福,弄到的一些膏药,说是能祛瘀祛湿的。”
我生怕他会推辞,复而又补了一句,“吹雁的一点心意,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多谢薛姑娘美意,若是姑娘喜欢,这卷画便赠与姑娘了。”我余光瞟见他的手,而那罐小小的膏药被握在手心里。我说不清此刻的心境,只觉得脸颊有些燥红,好在屋子里不算亮堂,叫他看不出我的无措。
我匆匆向他道过谢,便请辞离去了。有一种懵然的感觉,以至于我快要走回石渠阁时,才发现伞落在了应秋水的屋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