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二日，倪雪照例在尚服局的房间内醒来。

刚打开房门，“老奴见过宁掌衣。”一个满脸长着皱纹，小小的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窝的老太监向“宁雪”行礼。

倪雪曾经听宁雨说起过这个小眼睛的老太监，一看就知道这是太监怀恩，于是回礼道：“我这个七品小官可受不起怀公公的如此大礼。”

“宁掌衣认竟得本公公，奴才还真是惶恐。”怀恩没有想到“宁雪”竟然认得自己，语气带有些惊喜。

“怀公公哪里的话，怀公公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能认得下官才是下官的惶恐。”倪雪知道怀恩是宫里最有权力的几个太监之一，便如此客客气气地对他说话。

“宁掌衣昨日敢当众辩难焦大学士，现在宫中谁不认得您啊？”怀恩直奔今日来的主题。

倪雪没有想到宫中的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昨日与焦芳叫板时，周围没有几个人，今日怀恩这个大太监都知道了，她深深地感受道面前这个太监的确如宁雨所说的那样，耳目遍布皇宫，发生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倪雪大脑飞速旋转，嘴角礼貌性地上扬，对怀恩说道：“怀公公知道的可真多，昨日下官只是与焦大人多说了几句话，公公就都知道了，公公这么早来找下官究竟是何事啊？”

“本公公一早来找你就是想赶在那些人的前面，来问问你究竟是为何人效力？”怀恩见倪雪都单刀直入地问了，于是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也及时表明自己的来意。

“那些人？”倪雪知道怀恩指的是宫中的各方势力，昨日当面与焦芳辩驳，就是和焦芳立了敌，今日会有焦芳的敌对阵营来找自己，希望自己加入他们的阵营，而怀恩作为一个一心只为皇帝效力，不加入任何阵营的人，这么早来找自己相比是为了询问自己的态度，如果这时不表明自己为主效力的决心，那么眼前这个太监很可能会让自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于是她赶紧跪下说：“下官不知做错了什么让圣上觉得微臣有二心，微臣今日敢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只为君王办事，不会谋半点私心，如有违反，天诛地灭！”倪雪说着举起了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指向朗朗乾坤，说话的语气忠心耿耿。

怀恩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入宫时的自己，虽然家人都被朱姓人皇族所杀害，但是仍然不忘自己是大明子民的事实，发誓忘记仇恨，一心只为君王效力，为国家效力。想到这里，怀恩的眼睛不由得微微湿润，“宁掌衣快快请起。”怀恩轻轻将“宁雪”从地上扶起，用他深邃的小眼睛看着“宁雪”那真诚的大眼睛说道：“希望宁掌衣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能记得今日所说的这番活，勿忘赤子之心，看清如今的形势。”

“怀公公若是真看得清局势，那商辂为何会离开内阁？”倪雪突然反戈怀恩一击，她知道当时商辂弹劾汪直，列举了汪直的十一条罪状，可是皇帝朱见深根本不理解商辂的本意，反而斥责商辂，而当时斥责商辂的旨意就是怀恩传下的。商辂是个好官民间百姓都知道，但是却因弹劾宦官而被迫离开朝堂，民间百姓不得不感到惋惜，自此民间也传闻“士大夫益俯首事(汪)直，无敢与抗者矣”，所以宦官汪直权官的形象就在民间立起，而促成此事的太监怀恩，百姓对他的看法也是各有不一的。

怀恩没有想到“宁雪”昨日跟焦芳叫完板，今日又会跟自己叫板。其实怀恩也一直觉得当时那件事情是不是做错了，不应该那么快传递皇上的意思，应该再多劝皇上几句。而今天“宁雪”主动刺到怀恩当年的痛处，怀恩心中不免引起愧疚的小波澜，但是很快这个波澜就过去了，毕竟他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霜。怀恩依然从容不迫地对“宁雪”说：“正因为看清了形势，当时才会一字不差地将圣上的话传递下去，不敢修改半分。”

倪雪叹了口气，叹气的原因是：面前的怀恩是一个只听皇帝的话，只忠心于皇帝的一个太监。这样的太监皇帝需要，但是百姓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