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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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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飞飞在香炉里点燃小节檀香, 瑶光殿因着袅袅弥漫开的味道终于驱散寒冷。

司空潇在她说完那句“做你该做的”后离开,这是她所希望的。

说完赌局,虚于床榻上闭眼打坐调息。这样一副躯壳闭上眼睛后, 仿佛景桓还在。

秦飞飞来到殿门口,一眼瞧见那整齐排列的七个小雪人,她抬头望一眼始终昏暗的天, 一时间竟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由于黑色透明结界的存在, 整个玄天宗比外面更加压抑,似乎连雨水都更加滂沱。

她撑开油纸伞,点亮符篆,准备去趟膳房给自己做点吃的。

暴雨打在油纸伞面上,发出震耳的噼啪声。脚下的青玉地砖,旁边的大殿,到处是打斗的痕迹。

镇妖塔整个被毁, 站在边缘朝下望,尸臭飘上来,深坑漆黑不见底。冷雨除了带来泥土的潮湿, 更将曾经的惨烈血腥冲刷殆尽。

玄天宗内似乎除了秦飞飞和虚,再无他人。这里是死壤、废墟。

膳房里面未受到摧残,来到这里,秦飞飞的心才稍稍落在实处。

灶台之间已看不到曾经忙碌的身影, 听闻戴子骞救下的人里面有厨子。还好。

她不紧不慢给自己熬上一份热乎乎的虾蟹砂锅粥, 好生将胃熨帖。

自得知虚现世,这是她第一次打开胃口吃东西。吃饱了, 才有力气想事情。

如虚所说,景桓现在处于混沌之中,只余对她的想念, 也不知道能不能做点什么,好让那份想念多停留一会儿。

坚持或许有希望,不坚持,空余遗憾。

一想到景桓此刻正在经历着极端的痛苦,秦飞飞抽抽鼻子,将最后一口粥仰头喝下。

曾经她以为景桓要伤她害她,内心深处总带着惧怕。后来得知景桓喜欢她,乃至误会解开,明白景桓不仅没要害她,甚至一直在默默护着她,感觉又莫名变得复杂。

但凡发生过,总会留下痕迹。

如同第一眼因为知晓结局而产生的惧怕,即使明知那种情绪是无妄是虚假,也留在过去的感觉里延伸至现在,真实地被影响。

又如同那滴没入鬓发的眼泪……她好心疼他。

等到离开膳房,秦飞飞的手中多出个食盒。

身体有记忆,哪怕神识不同,口味应当大致不变。

双脚踏碎雨滴汇成的水面,油纸伞下的女子在雨帘中身影模糊。秦飞飞走得很快,泅湿的裙摆颜色渐深。

刚到瑶光殿附近,秦飞飞就被迎面一抹白色身影挡住去路。她抬起伞,银发的宁回正目光锁在她脸上。

“秦姑娘,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秦飞飞也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如您帮我劝劝殿里那位?”她直视宁回,无惧对方不友好的眼神。

“看来景桓的神识依然对他有影响,他不能有任何弱点。秦姑娘,你的死期提前了。”

宁回在秘境里见识过虚的能力,虽然在对付穷奇的时候受了伤,然而六只上古神兽先后被消灭,干脆利落。这就是他期待的灭世之神,神不能,也不该有弱点。

巨大的修为差距让秦飞飞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宁回一击击中心口。

腕间红芒大盛,抵挡汹涌的袭击。

储物手链红绳断裂,自白皙的手腕脱落,于雨幕中划出一道弧。

银铃颗颗掉落,砸进汇成薄溪的雨水里,随着水流滚动好几圈。

食盒砸地,油纸伞跌落,身子轻飘飘飞出,沉闷摔倒在地。

秦飞飞吐出一口带了内脏碎片的鲜血,只觉得嗓子跟风箱一样,吸进吐出的气体都带着腥咸与风刀。这一刻,她脑子里想的是:糟糕,若死在这里,司空潇大约会后悔听了她的话离开。

宁回没想到刚才的一击竟然没有让秦飞飞直接毙命,看来那手链是个还算有用的防御法宝。

他上前准备给秦飞飞一个了结,脑袋被一只手掌扣上。

这次轮到他没反应过来,已经身首分离。

脊椎被从腔子里拉出来,椎骨节节在空中画着圈转动,雨水自脖子的断口灌入躯体内。宁回的脑袋睁着眼睛张大嘴,很快眼珠上翻,彻底成为一团死物。

秦飞飞惊骇地仰头,对方额心的红痕第一次与血腥划上等号。虚单手扣着宁回的头颅,高挺的鼻梁下唇线平直,长睫垂落打下的阴影里,眼神终于因为杀戮而显出一抹几不可察的……怜悯。

真正的杀神。在面对生命消逝时没有扭曲的兴奋。秦飞飞不禁再度咳出一口鲜血。

虚扔掉手中的头颅,银发卷着脑袋在青玉砖地面滚过,被脊椎格住去路。

没了脑袋的躯体直直躺倒在地,血水顺着砖缝流出蜿蜒的粉红。

食盒倾倒,撒了草莓碎的提拉米苏摔散在破碎的瓷碟上。

秦飞飞撑起上身摇摇晃晃站起来,嘴角挂着两抹血迹,低垂的杏眸不复往日明朗。

暴雨无情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杀神如同一尊遥不可及、不可触碰的艺术雕塑,雨水独独避开他。

深呼吸,秦飞飞艰难迈出第一步。鲜血再次不受控地咳出,同雨水一起,在地面溅出诡异的花,只一瞬,血花融化。

呵,真是没用,秦飞飞苦笑迈出第二步。脚下灌铅一般,每一次肌肉的牵引都如同与身体在搏斗。

无情的雕塑就在前方,她要去捡她的储物铃。

雨水将嘴角的血迹冲净,重伤之下没有灵力护体,被冰冷浸透的身体麻木无觉。明明只是几步,却走了半辈子一样长。

错身而过,虚的眼神仿佛仍然没有落在实处。雕塑的眼睛,只有走近了,去到他的面前,才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被他看着。

秦飞飞软倒在地,颤抖着指尖捡她的银铃。那么多,能不能一颗不落捡回来?

虚动起来,转身朝瑶光殿而去。

雨水将甜点冲散,早已辨不清最初的模样。储物铃滚落四散,暗无天日雨水永无止境的废墟之下,纤长的身影摸索着寻找她丢失的东西。

瑶光殿,闭上眼睛准备调息的虚嘴角溢出鲜血。

秦飞飞在昏迷的情况下被带回瑶光殿,手心兀自紧紧扣着一把银铃,整张脸苍白如透明的纸。

身体在发热,久违的高烧席卷全身。五官酸疼,脑袋仿佛在沸锅里反复熬煮。

时间如同被拉长的丝线,纷乱不堪。意识模糊间,秦飞飞眼前映出母亲将她扶起来,目光关切递水过来的画面。

孩子啊,无论长到多大,都需要至爱的亲人。微凉的水沁润全身,整个人终于抓住一缕舒缓。

她将脑袋靠上母亲的肩膀,呼吸灼热全身难耐,心却仿佛被灵泉淌过。

不要走,不要抛下她。不要下辈子见,缘分别散,不要散……

骨头烧得绵密地疼,母亲的怀抱微凉,带着莫名熟悉的气息。双臂虽然无力,却仍然想收紧,贴近,再贴近一点……

殿外的雨如此吵闹,身心终于寻到一处小小港湾。不知过去多久,秦飞飞迷迷糊糊睁开眼。昏暗的殿宇,熟悉的被褥。侧过脑袋,一眼能瞧见枕边那些微光莹莹的银色储物铃。

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指尖点上其中一颗。秦飞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储物铃有没有都捡回来。

身体没有发热了,灵力也运转顺畅。无病无灾精神就会莫名好起来。她掀开被子,遥遥瞧见对面的虚还在闭眼调息。

想到宁回的死状,秦飞飞迅速将目光撇开。

她将储物铃小心收好,起身有条不紊点燃檀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檀木香让她觉得莫名熟悉与……一点点安心。

秦飞飞扭头瞧虚,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正朝她望过来。

心脏遽然停跳,仿佛被用力攥住。然而很快,虚重新闭上眼睛,被攥住的心脏重新搏动。

刚才的一瞬,她恍惚看到景桓。

殿外的雨依旧放肆,储物铃里只有一把伞,之前丢在了路上,看来想去膳房只能冒雨,等到了膳房,那里有备用的伞。

她前脚刚迈出去,意想中的冷雨并没有落下。

雨水仿佛会自动避开她的身体,每每眼看着落下,偏又转个弯滑走。

秦飞飞睁大眼睛转头望向闭眼调息的虚。

是他!只可能是他!她刚才没有看错!

“景桓,你等我一下!”秦飞飞扭头冲出去。

灰暗的天地因心中由模糊到清晰,逐渐升腾起的希冀而染上色彩。

秦飞飞的身影消失在迷濛的暴雨中,虚睁开眼低头看着手掌,许久缓缓开口,“想拿回控制权?”

香甜弥漫膳房,符篆的亮光照耀下,不同颜色的水果糖整齐摆放在油纸上。望着彩色的小小糖丸,秦飞飞眼神明亮。

她将糖果一颗颗放入透明罐子,彩色的糖罐,看起来多像童话故事出逃,跑到了她的手心。

就在她带着糖罐想去瑶光殿,刚走出膳房时,玄天宗头顶的黑色透明结界被巨物砸开。

秦飞飞抬起头,一只头顶巨角,身后长尾,脖子上展开红色皮翼的怪兽滑入视野,将黑色透明结界撞出个大窟窿。

怪兽之上,橘红色的庞然狐狸飘在半空,九条尾巴在暴风雨中招摇。

狐狸金色的眼睛径直扫向秦飞飞,看到她的瞬间瞳仁发亮身形变小,自空中飞扑下来。

“还好你没事……”

拥过来的怀抱温暖,司空潇的声音隐约发颤。

若他回来得不够及时,心上人有事,就算这天地无恙,于他而言也是一片荒芜。

怪兽在玄天宗内横冲直撞,将间间殿宇踏成瓦砾。轰鸣声响,尘土飞扬。

“放心,一点事都没有。”生龙活虎。

秦飞飞松开司空潇的怀抱,“听我说,景桓的神识没有完全消失……”这或许是战胜虚的契机。

司空潇转身望着瑶光殿的方向,表情罕见地严肃,“我们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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