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情蛊
三月二十四,禹国京都。
一辆外面普通里面装饰华贵的马车到了京郊外。
“公子,我们今晚可能要睡在京郊外面了。”管事对年轻的主子道,“按照禹国的规矩,晚间除非是有出城令牌,否则是不能离开或者进城的。”
然后便传出一个不太耐烦的声音,“不是说传闻中的禹国朝廷待民如同亲生骨肉,怎么,谁将自家儿子关在门外的?”
管家:“……”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家主子一直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就是这比喻,也说的比较尴尬。
他便也尴尬的道了一句:“公子,我们还是先去客栈吧。”
若不是今日少爷见了前面冀城里的水坝好奇一直不肯走,他们也不至于晚。
但郊外的客栈却是满的。
问到最后一家,那客栈掌柜的听出两人是燕国的口音,知道这是远途跋涉出来的,心软道:“我自己睡的屋子倒是可以借你们休息一晚上,换了干净的被褥,也是一般的,至于银子,你们付标间的一半价钱便行了,只不包第二天早上的早食。”
管事的便感激不尽,谁知自家公子却嘟囔了一句:“这禹国,也不如传闻中的好,可见是名不副实的,大晚上的,连客栈也没有。”
管事:“……”
可闭嘴吧!
他朝着掌柜的勉强笑笑,见掌柜的似乎不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公子,定然是万民大会还结束,所以京郊也住满了人。”
他家公子这才闭嘴。
但还是撇嘴道:“什么万民大会,我们燕国没有,不也兵强民壮么?”
掌柜的便笑着道:“是,燕人都高大……公子这般的,倒是少见。”
那公子便两眼一瞪,道:“你说谁呢!”
他长的是不如一般的燕人高大,但是也不弱,凭白被人这么一说,倒是显得自己十分的矮小。
掌柜的就和气的朝管事道:“老者,你们还住吗?”
管事背着一个长长的行囊,点头,“住,住,多谢掌柜的仁义。”
公子:“……”
是,也没法子不住。
这破地方!
他还有些埋怨管事的不早早的将客栈定好了,道:“玉松也是,也不知道来接我们。”
管事的便不得不说句良心话:“玉松表少爷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只说已经跟租住的宅子主人打好招呼了,让我们在京都的几天住在他那里。”
罗玉松姑母的小儿子霍滦便立马生气的摇头,“我才不要跟他一起住,我们霍家有的是银子,跟他们罗家可不一样。”
管事的也不强求,只道:“那我们就去找最好的客栈住。”
两个少爷年纪相当,便总被拿来比较,他家公子又争强好胜,这次去青州跟着自己一起做生意,要到京都来一趟,便是绕不开玉松少爷的。
管事的想了想,还道:“玉松少爷的姨母嫁在京都,也是从商的,公子您既然来了,也得去拜访一二。”
霍滦便有些不得劲。要是论家世,那便是他霍家做的生意最大最好,他平日里是瞧不上这些表兄弟的,可面子情也是要过的去,于是便也闷闷的点头,叹息一句,“真不想去。”
“罗玉松还得自己租宅子住,必然是跟她姨母处的不好。”
不过,“我们霍家是燕国有名的商家,说不得他那姨母见到我们上门,喜极而涕呢。”
罗玉松如今在群英策上,不过群英策上用的确实笔名。他所有的文章都用“玉中一青松”这名字,如今是禹国文人的榜样。
但是文人嘛,大多不喜欢被现实的人知道自己的笔名,所以真身一直都是掩藏的严严实实的。
除了平安巷那一条街的人,也就是几个偶然知道罗玉松是文满天下的大文豪。比如去隔壁宗童家借住的牛大宝。
反正按照皇太女殿下说的那般,社恐的马甲一定要按的死死的,不然被人知道,便也社死了。
于是,罗玉松连家人也没说,父母兄弟姨母等都不知道他的马甲,以至于姑母家的表兄要来,他头先还犹豫着要不要请表兄来宅子里住——怕暴露了。
而且住吧,这巷子里是什么性质,他是知道的,外人轻易进不来,还得跟皇太女殿下申请。不住吧,又是表兄,会不会回去说他的闲话?
社恐么,想一件事情,就想来想去,茶饭不思,第三天早上,孙香敲开他的门,就被他大大的黑眼圈和颓废的脸吓了一跳。
孙香:“你怎么了?”
紧跟其后的苍水:“你卡文了吗?”
都知道罗玉松最近在创作一本关于万民大会之间的故事,要用一个小人物串起整个大会的事情,都等着看呢。
罗玉松便连忙摇摇头。
自从皇太女殿下说他是文学天才后,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被高僧开了光,又犹如武侠小说里写的那般,打通了任督二脉,根本不会存在卡文的情况。
且这事情他本是不愿意说给两人听的的,但是孙香漫不经心的一问:“那是怎么了?”
罗玉松就忍不住倾诉。
于是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道:“你们说,我该给皇太女殿下说一说吗?”
孙香:“说啊,我今天进宫会去奇迹宫见殿下,到时候给你问问。”
罗玉松先是不好意思,但又觉得自己不用亲口去做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好了,便千般感谢万般感恩,这才想起了什么,道:“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苍水便笑嘻嘻的,我们想吃汉堡包了,外面做的没你做的好吃。”
罗玉松解决了心腹大事,便颓废的脸也像是发着小金光,道:“我马上去,你们等等我。”
这般纠结了一通才决定的事情,谁知到了表兄进了城,让人送信来,说他住到虞美人客栈去了。让罗玉松马上去见他。
罗玉松便马不停蹄的去了。
虞美人客栈是京都最好的一家客栈了,主打的便是奢华,是孙香经营的,罗玉松曾经跟雪生章玉书他们例行吃饭的时候听过,听孙香提过一嘴,说是他们去,可以打折。
但是他们哪里有时间去——哦,罗玉松可以坐在里面写文章,但是他社恐,不敢。
如今平安巷的小宅子,已经被他看做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了,十分欢喜,不舍得出来。
他进了客栈,里面便有人迎出来,问他是打尖还是吃饭,罗玉松刚要说话,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是我的客人,让他上来吧。”
那小厮便哎了一声,亲自将人送上了二楼。霍滦便有些得意的笑着道:“土包子,你来了京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虞美人吧?”
“他们这里,就陌生人不能到二楼休息的地方比较好,别的都一般。”
罗玉松就腼腆的点头。他自小被表兄这般说,倒是没有多少情绪,只道:“表兄,你在京都几天啊?”
霍滦:“我们去青州是谈大生意的,在京都就是谈点小生意,也停不了几天。”
罗玉松:“啊,好。”
霍滦:“别站在这里了,跟我来吧,先去屋子里面。”
他一边走,一边道:“这屋子虽然比起我在燕国住的屋子差点,但是该有的都有,你看着镜子,清晰吧?你在京都买这么清晰的镜子了吗?”
罗玉松呆呆的摇摇头,“没有。”
他没买,只是宅子里都有。是皇太女殿下早早的替他布置好的。
霍滦便有些得意,“你啊,也是,你们罗家,一直都推崇节俭,怎么可能舍得买这么好的镜子。”
过了短短的走廊,便是一个“套间”。外面是会客的地方,里面是休息的地方。霍滦便让罗玉松去摆茶具那边,道:“我给你泡杯茶。”
他倒是真学过泡茶的,在家里经常给老爷子泡,于是一边泡一边道:“你也学学我,别整天呆在宅子里,多出去交际交际。”
“来,尝尝,这徐州的信城溪遇还不错,我特意买的。”
罗玉松闻了闻,道:“表兄,这不是信城溪遇,应该是羽城的青萝。”
信城溪遇一两百金,是目前禹国最贵的茶叶,皇太女殿下给他们送过,是作为天才们的福利。青萝却是没有那么贵的,一两茶叶三十两银子差不多。
不过三十两的茶叶,也很贵了,他安慰道:“也不是很差。”
霍滦:“……”
他僵硬着脸道:“你懂什么茶,我买的能有错的?”
这个书呆子,怕是从来都没有喝过溪遇,开口便胡说。他就道:“算了,你抓紧喝吧,也不用品了,反正什么茶到你嘴里,便是一般的。”
罗玉松大松一口气,赶紧用茶塞嘴巴,又觉得茶杯太小,喝太快了喝完还要跟表兄说话,便细细的啄。
霍滦:“……”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所以说,他向来不喜欢跟傻子玩,便扶着额头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罗玉松立马站起来,“表兄,你好好休息吧。”
霍滦:“……”
行吧,这傻子还是如从前一般不知道礼数。他便站起来,准备去三楼传闻中的“行政酒廊”去吃吃饭,刚住进来的时候,小厮介绍的可好,什么下午时光,什么鸡尾酒会,给钱就可以去。
他霍滦最不缺银子了。
罗玉松便又僵硬了,他想说不用送,但又觉得不礼貌,便僵硬着肢体往前走去,正在犹豫着说一句送到这里就可以的话,就见一个熟悉的人从三楼下来。
“玉松!玉松,这里!”
罗玉松看见了熟人,心中轻松了一点。也喊了一句,“阿宽啊。”
罗玉松这个月都没看见秦宽了。万民大会开始以后,秦宽便忙于跟稿子,罗玉松自己也写,但是他是直接向皇太女殿下汇报的,所以跟秦宽倒是没什么交集。
所以算起来,两人接近一个月没见面了。又见他在三楼行政酒廊下来,想着应该又是谁要求他什么事情了。
孙香大人就很是感谢秦宽,说虞美人行政酒廊好些收入都是别人请秦宽吃的。且如今大家也知道,秦宽常在这家客栈出入,为了能“偶遇”他,便肯舍银子,也要住到这里来。
这客栈的屋子,可难定的很。
管事的能定到,也是拖了燕国世交在京都做生意,打下了一份基业,这才能及时给他们定一间。
当然,花费了不少银子也就是了。
所以霍滦才这般的傲气。
不过他这股傲气是“对牛弹琴”了,罗玉松根本不懂。他大步的走向秦宽,“你这是要走了吗?”
秦宽点了点头,还道了一句:“马上要出最后的议题结果了,请我吃饭的人多,你懂的,我最近吃的多,可不敢再吃了,便来了点个卯就走,你呢?怎么来这里?可不像你啊。”
罗玉松跟秦宽说话就轻松的很,道:“我表兄住在这里,我来看他,不过我也要走了。”
秦宽就道:“那正好,我们一起走,我跟你说,我母亲还问你来着,她看过你的文章,一直都想见你一面,若是你今日有空,我带你回去见她?她在家一天要夸你三回,将你发表在女者报纸上的文章特意多买了一份剪下来,贴在她自己写的书上。”
“罗夫人还写书吗?”
“写,我母亲说,她没成婚前,也是才女,一直想写一本旷世奇书。”
罗玉松便认真的道:“罗夫人那么多经验,只要写自己的经历,便也是旷世奇书了。”
“玉松,不介绍介绍?”霍滦在旁边等的不耐烦了,打断两人的谈话。说实话,若不是见秦宽穿着不凡,从行政酒廊下来,说出了“宣传部”“别人请他吃饭”等话,他便要讥讽几句了。
不过又觉得这种贵人,自家表弟一个书呆子,能结交上吗?于是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神看向秦宽,却又被秦宽瞬间看了回去,尴尬的移开目光,道:“这位是?”
罗玉松便道:“这是我的好友,秦宽。”
又道:“阿宽,这是我表兄,霍滦。”
霍滦便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禹国十分流行的自我介绍方式:名片,他的名片是他自己设计的,十分有燕国特色,还带了自家的霍家族徽。
名片上面还写了自己家族名下的商铺名字,这些都是燕国人耳熟能详的,但是又怕在禹国京都的人不知道,于是便又着重介绍了一遍自己,将自家的商铺都说了一遍,这才道:“秦公子呢?”
秦宽:“……”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霍滦,道:“哦——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然后又掏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道:“这是我的。”
霍滦看了一眼,只见跟他的名片不同,秦宽的这张名片上面只写了他的名字,倒是名片最上面画了一个他有些眼熟的图标。
霍滦也没多想,将名片收起来,觉得应该是个无名小卒,没有什么的——他潜意识的觉得罗玉松认识的人,不会是什么有名的人,从三楼下来,估计是被人带上去吃饭,下来跟罗玉松说的东西,也估摸着是吹牛。
可不是么,罗玉松这个人,最是好骗了。
他就讥讽的勾勾嘴角,道了一句:“秦公子,玉松,我还要去上面吃饭,就不送你们了。”
秦宽无所谓的点点头。他如今最是人精,怎么能看不出来霍滦的神色变化,只道:“玉松,我们走吧。”
罗玉松就更无所谓了。表兄一向如此。
等到了秦府,跟罗夫人说了一会话,罗玉松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谁知道刚回到平安巷子的入口,便见着不远处站着两个人。赫然是表兄跟他家的管事。
罗玉松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道:“表兄,霍管事,你们怎么来了?”
霍滦尴尬极了。
他当时接了名片没当回事,但是去了三楼,却见到身边的几个人在说秦大人三个字,还有一个直接说:“秦宽大人最近太忙了,所以才走的快,下回,下回肯定好好的跟你们喝一杯。”
另外一个就摇了摇头,道:“都知道如今万民大会的后期稿件皇太女殿下只钦定了秦宽大人的宣传部来做,自然是忙的,那么多议题,如今又是尾声,能抽出时间来跟我们说一句两句的,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霍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立马回去找管事,管事的刚刚出去谈生意了,不在客栈,此时已经回来,见了他这般慌乱回屋,好奇的道:“公子?”
霍滦便将遇见秦宽到刚刚听见三楼的人说的话,脸色煞白道:“那傻子,不会真的摊上了一个贵人吧?”
管事便吓得水也来不及喝一口,连忙去找世交的主人家,道:“徐老爷,您看看,这是不是秦宽秦公子的名片?”
那徐老爷接过名片看了看,惊喜道:“是啊,这就是秦宽公子的名片,虽然说名片好仿造,但是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印字,印着一个罗字,是因为秦宽大人的母亲姓罗,想来你们也听说过,木州罗家。”
“罗夫人将纺纱厂和成衣铺子做到了木州和徐州两地,徐州虽然后来才开始纺纱,但是徐州因为位置更容易六国商人行走,所以徐州那边,罗家的生意做的更大,你们应该看见过这个标志的。”
徐老爷欢喜的手都要颤抖了,“我们这些人,想要见秦宽大人一面何其难,更别说名片了,秦宽大人的名片,可是不轻易给人啊。”
霍滦:“……”
他苦笑的道:“但是,但是我好像得罪他了。”
管事的就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家傻少爷,觉得他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道:“公子不要愁,有玉松少爷在,不会出事的。”
徐老爷深知这就是一步登天的机会,便立即出谋划策,开始问罗玉松住的地方,待听见罗玉松住的是平安巷子,还邀请两人一起住的时候,这人就忍不住大声道:“老霍,你家公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那平安巷子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拒绝?”
霍管事也后悔,“地址是直接写在信中的,信是公子收的。”
这话不言而喻,就是霍滦负责去叫人回绝,没给他看地址,也是直接叫人去平安巷回绝罗玉松。
他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下,“我该看看的。”
谁也不知道表少爷说租了一座宅子,那宅子竟然还在传闻中的权贵巷子里啊。
就是这时候了,霍滦还不明白呢,“平安巷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吗?”
徐老爷没好气的道:“也就是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弟,便也说的你一句——阿滦啊,别整日吃吃喝喝,对读点书,多了解点东西吧。”
霍管事便连忙道:“公子,群英策里,几乎有一半都住在平安巷。”
这时候,就是霍滦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徐老爷就道:“按照你们说的,罗家的公子去了秦家,你们去秦家不合适,不如直接去平安巷等。”
霍滦虽然不愿意,但也知道这事情马虎不得,于是怀着一种心酸和嫉妒的心情,叫人去套马车。
徐老爷声量又大了几分:“这个时间段,必定是堵车的,你们还是做公共马车去吧。”
就这么的,挤上了公共马车,一路往平安巷子里去,果然见你平安巷子门口站有两排侍卫,附近没有人,他们两个一过去,就成了众矢之的。两排人看过来,一个还直接抽出了剑,朝着他们喊,“什么人?”
霍管事便迎过去,跟那侍卫说了一通,“我们有事找罗少爷,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那侍卫便道:“还没有回来。”
霍管事:“行的,行的,我们在这里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