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
夜已深。
流云在小姐闺房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着。急的是今晨小姐带流穗出去,说是去上秋书院听秋水生写的新戏文,却还未归府。
未能等到小姐,却先等到了老爷派来传话的小厮。流云瞧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头暗暗急道:这下糟了,自家小姐因着老爷续弦的事,二人的关系本就冷如冰,老爷更是三令五申不允许小姐去秋水书院听戏文,今晚慕府免不了要鸡飞狗跳了。可眼下迟迟不见小姐的身影,流云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那小厮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待在自家小姐身边久了,她惯用的伎俩,流云也学得有莫有样。流云对着那小厮便是一笑:“小哥夜间前来,是老爷有什么要紧事得唤小姐前去吗?”“流云啊,你家小姐去听戏文的事又被老爷发现了,老爷大发雷霆,要你们去厅前听训呢!”
眼下流云也别无他法,只能随小厮去厅前了。
慕家厅堂的主位上坐着的,是慕府的当家人,慕黎商的父亲--慕岩松。慕岩松的眉眼很深,他又时常是紧锁着眉的,很少展颜,府上之人
踏至前厅,流云越发慌了,不敢迎上慕岩松目光,只顾低着头,在心中暗暗祈祷自家小姐快些回来,让自己从前厅解脱出来。
慕岩松还未发话,与他一并坐在主位的妇人便先发制人,开了口:“流云,你家小姐呢?从今晨开始,便未见着人影,午膳也未曾用,到了晚间仍未见人,也未曾来请老爷的安,流云,你如实说,你家小姐去哪了?”说话的人正是慕老爷的继妻,慕家的当家主母,秦徐。流云向来是知这秦氏不是什么好人的,她也果真是个厉害角色,轻言轻语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将自家小姐的错处全都数落了出来,给人温柔一刀。说她早晨不见人影,言外之意便是一个大家闺秀,一大早便在外抛头露面,不理家中事物,失了贤良淑德。说她不用午膳,便是指出她不和家人同堂用膳,失了规矩体统,说她不去给老爷见安,便是斥责她不懂长幼尊卑,不知礼数。眼看自家小姐无端被扣了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流云哪能咽的下这口气,徐徐答道:“夫人,夜已深,小姐自是歇下了。”
“住口!你还想替你家小姐瞒着不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小姐又去上秋书院听戏文了!”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慕岩松一阵怒火发泄,吓得流云连忙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不敢说话。
“去听戏文了?老爷不是三令五申不让去吗?这可怎么了得,现夜已深了,黎商不想听戏文之事被府上察觉,怕是没有带那么多随从出行,况且那上秋书院盛名在外,每每写拜帖登门造访的人数不胜数,恐是什么三教九流都混杂其中,现下可如何是好?”一听戏文二字,秦氏抓住了话机,也抓住了慕黎商的把柄。说着便面露担忧之色,仿佛慕家大小姐深夜未归家,阖府上下她是那最忧心之人一般。今夜在前厅,可是人人都瞧见的,慕家大小姐夜未归,慕府主母可是连连追问,忧心忡忡。到了明日传出街坊,便又是会在贤妻良母的好名声上添一桩美事来渲染了。倒是慕黎商,闺中女子听戏文,尽管听的是响名锦州第一的上秋书院的戏文,那传出去也不会是一桩美事,市井中人反倒会叹:“不在闺中潜心学习女红,反倒是整日抛头露面流连于市井,虽是名门望族,又怎会有儿郎家人拜托媒人登府说亲呢?”这样一来,好处全让秦氏占尽了,慕黎商只留得臭名在外。
“秦家大小姐,你大可放心好了,我慕黎商福大命大,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拐走的,何况,你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慕黎商清爽又带些刻薄的声音在前厅中响起,秦家大小姐这五个字尤其刺耳,这是摆明了不认秦氏当家主母的身份,更是不会认其做母亲。秦徐低眼望了一圈,众人皆是看戏的表情,身旁那位更是不用看,慕岩松本就是个爱惜面子保洁自身之人,又怎么可能给自己帮腔。秦徐想要慕黎商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自己心悦诚服,继续维持她的美名,便只能靠自己。
慕黎商让她如此下不了台,当着众人的面,她自是不好说什么的,便只能继续扮演她良母的角色,常言道:慈母多败儿,今日她秦徐便是那慈母,那慕黎商如此跋扈,秦氏就偏要坐实慕府嫡长女目无长幼尊卑的败儿形象。
“哎呦,黎商,你可算回来了,快些进来,这么晚了,叫我们这些尊长好些担心呢!”秦徐话音刚落,众人便瞧见一女子款款走进了前厅。来人身着一袭浅绿色长裙,伴有落花点点印在裙摆间,干净质朴,不显奢华,却又能够衬出身着此裳之人清新脱俗的气质,让人心生欢喜。
抛开气质不说,慕黎商的长相在锦州京都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一对柳叶眉,生得细又长,眉尾温润,给人明亮生动之感。眉下一双杏眼,水润可人,唇间一抹红,恰到好处,肤若凝脂,盈润剔透,越发衬出眼前人的娇嫩,惹人怜爱。
不过,在人前,慕黎商从来都是软硬不吃,见招拆招的。所以众人再思量她之时,便忽略了她那张惹人怜的脸蛋儿了。
“爹爹,我今日去上秋书院听戏文,听的是秋水生写的新戏文,讲的是家国大义,并非什么世俗情爱之类,有何不可?何况,爹爹您不是也常赞秋水生的才华与人品吗?今日不过是我和秋水生谈的投机,晚了些归府,眼下我平安归来,爹爹不必担心。”慕黎商却是直接略过了秦氏,不买她的账,一点情面也不曾给她留,秦氏自然也没法表现她慈母的一面。只能按下心中怨气,面上端的是风轻云淡,仿佛她已经习惯了慕黎商这般对自己,不甚在意。
“既然如此,你便先回房歇息吧,只不过,以后晚归,还是要报备一声,切不可莽撞行事,今日便算了。”慕岩松向来自诩文人风骨,又怎会在明面上阻止自己的女儿与学富五车、受人敬仰的秋水生洽谈呢,眼下怕是挣足了风光,才将这桩事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慕黎商更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前厅,从始至终未曾问候秦氏一句。府上的人自是知大小姐与继母心生嫌隙,向来不和,却也没想到她表现得如此明显,反倒是秦徐吃力不讨好了。明日街坊中怕是又要叹一句慈母多败儿了。
“既然小姐已经回府,都散了吧。”话落,慕岩松也拂袖而去,全然不顾秦氏是何神情。
秦氏气的浑身发抖,指甲掐得之处没有一点血色,仿佛要将指甲全数嵌入皮肤中,脸色更是难看,心中冷哼一声,这慕岩松不过也是道貌岸然之辈,撂下烂摊子给她,便径直走了。再气也只得作罢,来日再行算计。面上仍是笑的温和,道:“既然老爷都发话了,那大家便各自回屋歇下吧。”事后,也自行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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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