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因
莫府真的给柳画姚布了十里红妆。
大婚那天,很热闹,莫府门前十丈宽的街道车水马龙,来贺喜的人坐满莫府三座花园布置下的席位。
天衣坐在莫府中心花园最高楼阁的屋宇上,从清晨新娘子梳洗化妆,看到夕阳十分,莫钰与她十指相扣,三拜入洞房。
明明人间一日于她无尽生命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她还是在看着他,在花前月下,柔情蜜意牵起新娘之手,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刻,落了清泪。
十世了,每一世到他圆满这一刻,她都觉得自己像剜心取血,煎熬如受永世幽禁之邢。
她努力告诉自己,为了修复他的七情八魄,为了偿还他的前缘,她做到了。
可脑海里,还是止不住的去回忆,那个和莫钰容颜一般,居住在留仙山的小墨狐。
莫钰虽为小墨狐第转世,性子却极其相似,每一世,都甘愿为了所爱之人,倾尽全力付出。
而这一世,本是京都最优渥风流世家公子的莫钰,却为救落难公主,不惜私奔到偏远衢州。
原本,他若不救公主,可以在京都继承爹爹的爵位,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再娶一位貌美贤良的妻室帮他打理家务,和和美美过完一辈子。
可偏偏为了爱,与公主二人隐姓埋名,靠摆摊卖为生。
不过他和公主节俭持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如今都在衢州开上了一家大酒楼,日子也宽裕了不少,生活也逐渐趋于稳定。
今年是他们逃出京都的第七年了,他们在衢州也有了自己的府邸,经历了诸多风雨,他们情比金坚,决定在今日结为夫妻。
庭院里,新娘子靠在莫郎怀中,满眼满足的幸福,而本应该也感到幸福的莫钰,却抱紧怀中的人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我希望你可以做到不记离别苦,念往日情谊,好好活下去。”
本是极其温馨缠绵的画面,却因为府门前突兀想起的兵马声,被割裂成再也无法拼齐的碎片。
高阁上的天衣红着眼眶,回头看向府门外。
高头大马上,身披坚执锐的将军跃下马头,手握弯刀,一脚踹开府门,当即斩下两个守门仆从的脑袋。
惊慌失措的叫声铺散开来,森森然的军队踏破莫府门坎,搭弓围满整座花园。
仆从四下奔逃,觉察爱情已到终点的新娘子,打开手指戒指上的机关,拿出一颗断肠丹。
“莫郎,你死了,我也逃不走。”
他们隐姓埋名七年,最终还是被朝廷外派的密探发现真实身份,公主为宫妃与罪臣私通的秽物,被皇上视作毕生的耻辱,携带公主逃跑的莫郎更是罪不可恕。
皇上下令,不计代价,务必找到二人,就地处死。
此刻中心花园外,内两围为弓箭手,外围为佩戴弯刀的步兵,今日莫郎和公主已没有生还的可能。
“画姚,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莫钰从袖里掏出一个药盒打开来,四方盒子里装的是一颗假死药。
等会莫府会燃起大火,莫钰届时会引开官兵,伪造柳画姚假死之像,等军队撤离,自会有人来接柳画姚逃走。
柳画姚摇头,却被莫钰拽着手腕,拖入花园中的一间厢房。
厢房里,柳画姚的贴身侍婢握紧木棒,把柳画姚敲晕。
莫钰锁上房门,看向花园上空静谧的夜,整座莫府随之燃起熊熊烈火。
火光冲天,军队射出的箭雨,铺天盖地自花园上空落下。
莫钰就站在园中的长廊下,嘶声大喊:“就这点箭雨,也想杀我,你们朝廷军队就这点能耐?”
画园入口的洞门处,冲入一队长枪步兵,数十杆枪头对准莫钰刺去。
莫钰闭眸,摊开身体,他无惧死亡,愿以自己的命换柳画姚的命。
不过,莫钰怎么也不会想到,花园上空会降落下一位头带斗笠,身着白色道袍的仙气侠女。
长枪贯穿侠女胸膛,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袍,她忍着刺骨的痛,接下头上的斗笠,回看向莫钰。
月光溶溶,箭矢无眼,天衣就像一个人形肉盾,为他挡箭雨,为他挡长枪,生生给他辟出一块无半只箭矢落下的安全地界。
“快带着柳画姚逃走,这里有我!”天衣吐出一口鲜血,发动周身内力,维持这具身体不要倒下。
莫钰脑袋在看见这张清雅俊秀的面孔时,身形是有顿住片刻的,可奈何时间不等人,他再不带柳画姚逃跑,那这位侠女便白白为他们牺牲了。
“多谢女侠!女侠侠肝义胆,莫某来世以命相报!”抛下这句话,莫钰打开厢房,带着柳画姚,从预留的后院小门逃出。
“噗!”天衣没忍住,前九世,他也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这样算下来,他欠了她十条命。
可惜,她从一开始便一直欠了他,这十条命,是她该还的。
“报答到不必了,来日忘川相见,只希望君上记得采一朵若元花,放在彼岸石上,我们之间总算互不相欠了吧。”
箭矢源源不断,天衣手臂发酸,额头已布满冷汗,说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最终她耗尽被封锁后剩下的一成内力,护着莫钰和柳画姚逃出了衢州城。
“万箭穿心痛不痛呀?”
这是她回到忘川,孟婆问她的第一个问题。
她太累了,还没回答孟婆的问题,便在漫无边际的曼殊沙华花海里沉沉睡去。
这千年的时光,让她身心俱疲,让觉得俗世红尘,七情六欲,确实苦得发慌。
孟婆舀了一碗孟婆汤送入口中,无色无味的汤下肚,她喃喃道:“渡众生也是为了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