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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繁华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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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熊对黑衣人冷眼视之,他看向旁边的尔朱元让。

尔朱元让耸耸肩,和这样的人对决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于是刁熊上前一步将斩马刀上的皮索解开,似乎准备代替身后的青年出战。

一只手伸出,将刁熊复又拉了回去。

“本都督不与无名之辈相战,报上名来!”青年眼中锐意稍褪。

“名?”

黑衣高昂的头颅低了低,除了母亲和那名侍女之外他没有任何朋友与亲人,当然也不需要名字。

沙哑的声音变的愈发低沉:“我……无名。”

青年伸手拿起桌上的宝刀。“你姓谢?”

“姓沈!”他重新抬起头来与青年对视,这是母亲的姓氏。

“好,本都督便赐你一名。”

“曰:释。”

“沈释!”黑衣呢喃着这个名字,青年是想让他放下心中的仇怨与他人的成见吗?

可惜太晚了!

但他依旧默默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名字。

“沈释,我应你之战!”钟荣不再以官职相称,语毕,其缓步上前。

“都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人阴桀,不可不防啊!”李国臣忍不住从旁劝阻。

“我从雁门一路南下,途中仇寇无数尸山血海!岂能惧战?”

这时,第五明带人从后院匆忙赶来。听到了二人之间的对话,同样欲上前劝阻,但他知道钟荣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于是作罢。

“苍啷”一声,刀已出鞘。

雪亮的寒芒与天空的紫日相辉映晃的人眼花缭乱,钟荣扔掉刀鞘骤然猛进,手中利刃对着沈释力劈华山而来。

虽然沈释仅残缺之躯,但青年下手并未留情。

刀还未至,便已能感觉到其势之烈。沈释以手杖用力一杵,整个身躯向庭中疾退。

一刀落空,将地上的青砖劈的寸寸龟裂,石屑横飞。钟荣片刻不停,直接从台阶一跃而下,手中佩刀再劈谢释面门。

庭中开阔正适合搏斗,他仅单腿而立,一甩手杖,杖身脱手而出。

寒光闪动,谢释手持一柄三尺青锋,此剑原来竟是藏于杖身之中。

似乎不打算再退,他直接举剑过头,硬抗下钟荣的猛击。

躯体残缺的劣势展露无遗,纵然接下钟荣一击,谢释身受巨大的惯性,整个人向后方连退数步,站立不稳便要栽倒。

但他却在倒地之际以剑身杵地,单腿弯曲到极致,整个身体如秋风落叶,在进击时又因身体借力而数次改变出招轨迹。

此招恍若游龙,虚实难定,外人看来竟不知他的杀招究竟何时出手。

刹那的功夫沈释已欺至钟荣身前,独臂疾舞,陡然挽出数道剑花分刺前者周身要害。

他连出数招,钟荣在早在其游身之际便已有防备,佩刀上下格挡滴水不漏,将沈释的攻击全部化解。

数击未中,沈释出招更急。二人均以速度见长,庭中的身影不停变幻,移形换位之间刀光剑影晃的人眼花缭乱。

三十余招已过两人依旧只在伯仲之间,沈释寻了个破绽一头撞在钟荣胸前,钟荣亦还施一脚。两两相击势大力沉,二人尽皆闷哼一声,连退十数步才勉强止住身形。

第五明看着场内的钟荣,他是在辽东方才进入昭武军核心,本以为钟荣只是谋略过人敢于出奇制胜。不料他手上的功夫亦然不弱,恐怕一些陷阵之将也非其敌手。

李国臣与黄三韦两人与第五明想法也差不太多,战乱时代很崇尚个人武勇,而今得见钟荣有勇有谋,两人心下大定,同时也为自己赶在青州其他世绅豪富之前率先投靠而高兴,以后的地位也算肱骨。

而更多人包括那些侍女仆役的目光却都看向沈释,此人招法之中尽显坚韧,仅以残缺之躯与四肢健全的钟荣相战丝毫不落下风,怎能不让人为之扼腕叹息?

谢道韫亦是如此,若按血脉来论沈释应该是他的远房表亲,此前对于谢家之人遭遇不幸的哀愁再次转到沈释的身上。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将此人带回江左,使其得到谢氏一门的悉心照顾。

就在众人各自思虑间,场中两人又过数招。面对钟荣的进攻,沈释以剑杵地抽身猛退,整个身体一直退到庭中的老槐下面。

微微蓄势之后,他凌空后翻以单腿猛蹬身后树身,整个身体俨如出膛的炮弹,向钟荣光速射去。

三尺青锋划破周身空气所产生的刺耳锐响,让那些侍女仆役即使捂住耳朵也依然感觉耳膜生疼。

竟连天际照耀下来的阳光似乎也在这光速掠进的剑锋之下迅速退散,炎热的庭院赫然变的阴凉无比。

此招,如白虹贯日,气吞山河!

“来的好!”

钟荣稳立庭中,岿然不动,只是握刀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的煞白。

他稳住下盘,双手握刀朝袭来的剑身猛然斩下。

一刀破万法!

两刃相击,爆出的惊天巨响让地上的灰尘竟呈圆形向周围荡开。

院中的所有人皆不由自主擦亮了眼睛想看尘微散去之后站立的是谁。

然而两人皆立,这场决斗还未分出胜负。

沈释的脸上不再愤世嫉俗,反而面露释然,他将剑柄一转,三尺青锋脱手而出。

“飞燕投林!”尔朱元让向前

数步,他不知道钟荣是否能洞悉此招的玄妙所在。

招式已出,沈释趁钟荣挥刀之际竟直接欺身继续向前,直接朝钟荣的刀口上撞去。

“啊!”

“他想自尽?”有人屏住呼吸不忍去看这一幕。

血光未现,刹那之际钟荣骤然收力从背后运刀于左手。

因为沈释掷出的利剑又旋转着飞了回来,仿佛有人在暗中牵引,正欲袭向他的后背。

还未等他以左手挥刀格挡,那柄剑已然力竭,在距他背心一寸时颓然落地。

钟荣收刀看向失去倚仗而摇摇欲坠的沈释,眼中欣赏流露。

“汝欲自裁?”

他脸上的释然之态仍在,并未回答只是默默点头。

钟荣闭目良久,再度睁开。

“法不容情,你杀害谢府近十条性命,当以法决之!”

“赐鸩酒一杯!”

言罢,钟荣看向刁熊使了一个眼色。

刁熊会意,转身向府门走去。

趁着这个时间,钟荣亲自拾起地上的三尺青锋,将它插回到木杖之中。

沈释的单腿终究站立不住,在他将要倒地时一只大手牢牢扶住了他的肩膀。

接过钟荣递来的木杖,略微弯曲的杖身重新变回了朴实无华的模样。

可他的人生却一去难返!

脚步声渐近,刁熊的身后有士兵端着托盘而来。

钟荣拎起酒斛,将盘中的两只酒盏一一倒满。

扔掉酒斛,他先自取一盏。刁熊打开盘中的纸包,将其中药粉汇入酒里。

“请!”钟荣举盏。

沈释深深看了一眼钟荣。

“……谢谢!”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说这两个词,沙哑的语音中竟带着些许颤抖。

而后。他同样举盏,一饮而尽。

“不!”

远处传来谢道韫的声音,但已来不及了!

谢释回头,看了一眼黄裙女子。

他不再停留,杵着杖向府门走去。

这纠缠了他半生的仇怨与愤恨,终于可以解脱了!

有鲜血自嘴角渗出,纵然腹中绞痛如割,可他依然向前!

府门终于到了,身后是前来送行的众人。青年都督就在最近,他的脸上神情复杂想来心中五味杂陈。

一瘸一拐的来到府门台阶之上,沈释昂然而立。

站于朱漆大门前,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对于街上那些投来异样眼光的人,他视若无睹,只肆意的享受着视野之下的这片小小天地。

这是他第一次不再隐身与黑暗之中,放下仇恨,放下自卑,仔细看这个世界。

两三顽童正在街角嬉戏,摊贩喧嚣,行人匆劳,烟火中的红尘是如此美好!

茫然四顾,夏日群芳正艳,天上太阳正悬!

真美啊!可他……却要与这个世界说永别了!

都说夏虫不可语冰,又有谁会知道它不过只是为了刹那的绽放而已?

只要能展翅飞翔,哪怕只有一刻,也已足够!

视野逐渐模糊……

“哐”——

沈释再度杵杖挺立,单薄的半身如青松般笔直,仿佛擎天巨木!

“释儿!”

“释儿……”

在那破烂草屋的火塘边,母亲坐在榻边,用针线仔细的缝补衣物。

她还如往昔一般美丽,清唱着齐地歌谣,草榻上的襁褓睡得香甜,他四肢健全,睡态可爱!

沈释的脸上露出了平生第一次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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